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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刀魔妨主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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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他硬碰,卻沒想到一上來不到兩下,左平熙這一拍又狠又快,卻是非擋不可,百般無奈,只得擡肘掛捶,封住他這一掌。但這回王叔瓚連退三步,臉色鐵青,顯然已經相當吃力。

那左平熙正待乘勝追擊,一旁王貫之忽指著他身後大叫道:“左平熙,你兒子快被燒死了!”

原來左元敏曾經被一群黑衣人所脅持,並以張瑤光的性命逼迫他去取寒月刀,在當時的那群黑衣人之中,就有一個是王貫之,所以他才知道左元敏是左平熙的兒子。而依他的武功,就算繼續留在這高臺之上,也不能幫父親一點忙,但要他就這麽自顧逃走,卻又有所不能。這時忽然見到左元敏爬在桿上救人遇險,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樣,大嚷大叫,希望能夠引開左平熙的註意。

左平熙自忖王叔瓚一時無力反擊,也不怕王氏父子耍花樣,便轉頭看去。果見左元敏爬在桿子頂上,火舌已經燒到他的腳下,卻仍固執堅持,還在上面手忙腳亂。左平熙又驚又怒,急忙舍了王叔瓚,飛身來到著火的旗桿底下,突然發起一掌,奮力打去。陸雨亭舞起大刀,在他身後戒護。

只聽得“碰”地一聲,旗桿搖晃,火星瞬間像下雨一樣落了下來。但左平熙不管,也不怕燃燒中的火焰,一掌過後,接著又是一掌,這回旗桿搖晃得更厲害,火星也落下更多,突然“啪”地一聲巨響,旗桿折斷,向臺中央倒了下來。

那左元敏一邊用身體去撲滅火勢,一邊又要去解繩索,情急之下,正是欲速則不達,不但無法解開李雲夢的束縛,還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頭。而李雲夢起先因為事出突然,顯得有些驚張失措,但後來思慮恢覆,腦筋逐漸清醒,見火勢來得猛烈,便要左元敏先行逃命。

左元敏如何肯依?只當作充耳不聞,繼續埋首苦幹。李雲夢心中一急,便道:“小左,你再不下去,我只好咬舌自盡了。”左元敏大驚,說道:“你咬舌自盡,我就抱著你一起被火燒死。”

李雲夢心中一凜,想要開口說些什麽,卻又不知說些什麽好。便在此時整根旗桿劇烈一晃,左元敏差點給搖下來,他往下一看,見是自己的父親正在擊打旗桿,心中罵道:“你現在到底又想做什麽?”這個念頭才轉完,旗桿又是一震。那桿身給火燒了這麽一會兒,早已經有些脆弱了,哪裏經得起左平熙這般搖撼,“啪”地一聲,當場垮了下來。

左元敏大叫:“不好!”原本他只要抓準時間,在桿身欲接觸到地面之際,飛身躍起,還是不至於受傷,可是這會兒雲夢還綁在上面,自己要是躍開了,豈不要摔死她了?當下便抱著雲夢在半空中扭腰轉身,準備以自己的肉身當她的墊子時,遠遠地卻見左平熙已經迎在下面,雙手半舉,如虛托千斤寶塔。左元敏急切之中無暇細想,一手連人帶桿的抱著雲夢,一手運勁向左平熙的雙掌拍出。

父子倆在那一瞬間心意相通,都用上了太陰心經中無上的柔勁,先求抵銷兩人墜下時大部分的重力,接著一吸一吐,將這其餘的力道,轉成橫向推出,但見左元敏帶著雲夢平平向後飛出,“碰”地一聲,掉落在臺上,不過下墜高度只有三四尺,最多皮肉挨疼。

這下子死裏逃生,左元敏連滾帶爬,第一個反應還是去瞧雲夢的狀況,見她表情痛苦,也不知摔著了哪裏,趕緊要拿刀出來替她解開束縛,但手這麽一摸,這才發現:“我的刀呢?”

一片混亂中,他也忘了寒月刀是何時離手?爬起身來四處尋找,卻見左平熙怒氣沖沖地迎了上來,指著他罵道:“你不是已經下去了嗎?什麽時候又跑上來了?為了女人,連性命也不要了,你還配當我左家的人嗎?”

左元敏大怒:“你左家的人怎麽樣?天底下姓左的人何只千百,我自姓我的左,跟你有什麽關系?”左平熙火冒三丈,怒道:“你……”

王貫之拉著父親,本想就此趁亂逃下臺去,沒想到王叔瓚個性冷僻好強,跟著兒子奔到火線邊上時,忽然一個停步,轉到他的身後,雙手托起,把他推了出去,口中說道:“趕快回家去!”

陸雨亭見狀,也不須左平熙再交代,立刻跟著躍了出去。王叔瓚大驚,連忙往前一撈,卻終是遲了一步。若要跟著沖下去嘛,那剛剛就不必刻意要獨自讓兒子走,而且這樣自己也算是夾著尾巴逃了;如果不跟下去嘛,卻又擔心兒子不是陸雨亭的對手,王家會有重大生存危機。

便在猶豫之時,突然“啪”地一聲,有樣東西掉到他的腳邊,回頭一看,竟是那把寒月刀。原來那左元敏在旗桿將倒半倒之際,因為又要顧到李雲夢,又要配合左平熙,以至於寒月刀脫手掉落而渾然不覺。而說巧不巧,也是命中註定,它就掉在王叔瓚的腳邊。

王叔瓚大喜,瞥眼見到左平熙正為了搭救兒子,正背對著自己,全神貫註地不知在忙些什麽。自己提了幾次內勁,丹田仍然空空如也,此時寒月刀落在身邊,正是天意。王叔瓚再不遲疑,拾起寒月刀,身形一動,就往左平熙背後砍去。

他這一下無異偷襲,但若不如此,今日一役,姓王的只怕要全軍覆沒,因此他這刀砍去已是竭盡所能,並且刻意放軟關節,以求無聲無息。果然王叔瓚一刀就要斬到左平熙右肩之際,耳裏猶聽得他們父子倆不知為何相互叫罵,心中暗喝一聲:“去死吧!”寒月刀刀鋒,同時斜斜地劃過左平熙的右肩。

王叔瓚只見一條鮮紅色的血線,瞬間從左平熙的背上迸發出來。王叔瓚也好像聽到有人高喊了一聲:“小心!”那是誰喊的?不重要了,因為當他用著“兇刀”劃過仇人的身體時,那種無比的暢快,早已麻痹了他全身上下每一條神經,一身功力,好像也在瞬間恢覆。

八年前,因為左平翰與霍不同內哄在先,導致雙雙受傷,而給了王氏兄弟可乘之機,終於造成無可挽回的悲劇。八年後,雖然時空更疊,但左氏父子卻仍為了一點小事,再度重演了那仿佛是老天刻意嘲弄的宿命戲碼。

覆仇的暢快,讓王叔瓚忍不住放聲大笑。左元敏的視線,正好給左平熙給擋住了,只能見左平熙臉上肌肉抽動,卻見不到王叔瓚在另一邊的所作所為。忽又聽得王叔瓚莫名其妙地大笑,更是心煩意亂,當下轉過頭去。他既然找不到刀子,便徒手拉著繩索的兩邊,用力一條一條地崩斷它們。

忽然間,但聽得左平熙狂叫一聲,接著又是霹哩啪啦地接連聲響,左元敏知道左平熙又與王叔瓚鬥了起來,只是他剛剛那一聲怪叫,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,這才忍不住回過頭去看。

豈知他才一轉頭,觸目所及,便是一道白光迎面罩來,左元敏想也不想,反射性地縮頭、側身、扭腰、翻滾、接著一個鯉魚打挺,身子已經在六七尺之外站定。待凝神定眼往前瞧去,不禁大吃一驚,只見王叔瓚手執寒月刀,一腳踩在還來不及解開束縛的雲夢身上,刀尖就挨在她的臉蛋旁。再往她身後望去,左平熙直挺挺地伏在地上,一動也不動。

左元敏不知道為何寒月刀會落在王叔瓚的手中,但情勢糟糕至極,簡直無以覆加,左平熙的生死不知,更加令他感到旁徨失措。一楞之下,就此站著不敢動彈。

王叔瓚也沒別的動作,在壓制住李雲夢後,兩只眼睛就這麽盯著左元敏瞧。原來那王叔瓚雖然一刀砍中左平熙,但他在臨躺下前,還是轉過身去做了幾招猛烈的反撲攻勢,王叔瓚一一招架,體內脈息紊亂,早已上氣不接下氣。剛剛又榨出最後一點力道去砍左元敏,這會兒還能夠死撐站著,已經是他登峰造極之作了。

所以他以刀尖抵著李雲夢,根本是虛張聲勢。要是左元敏抓準的第一個時機,毫不猶豫地立刻搶上,王叔瓚不攻自破。只可惜左元敏畢竟年紀太輕,第一步遲疑未動,接下來則越不能動、不敢動。相對的,王叔瓚則是緊緊地把握這個時機,表面不動聲色,內心凝神靜氣,一點一滴地找回丹田裏的真氣。

四邊火勢越來越大,只要再過片刻,目前還在臺上的這幾個人,就無一能夠幸免。也許王叔瓚打得就是這個主意,就算內力聚集緩不濟急,但在他認清情勢之後,臉色反而漸漸平和下來。左元敏自然也註意到了自己的內憂外患,也知道時間拖得越久,就越對自己不利,只是此刻的他就像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,完全處於被動狀態。

其實在這個緊要關頭,還有一個人也是如鴨子劃水般,表面平和,而心思紛亂的,那就是躺在地上的李雲夢。

她稍早在九龍殿認父,隨後在燕虎臣的陪同下,先下去休息。原本一心所想的,是是否明天一早,就應該安排再和父親見個面,吃個飯還是什麽的。回到房裏正在征詢燕虎臣意見的時候,王叔瓚忽然敲門求見。當時不疑有他,燕虎臣便開了房門,請他進來,才一回頭,就聽到“碰”地一聲,燕虎臣龐大的身軀說倒便倒,就跌在自己的腳下。

一切是那麽的突然,那麽地促不及防。她還沒反應過來:“王叔瓚是來要自己的命的!”三兩下馬上被制,門外跟著竄進兩三個人將她五花大綁。待知道要掙紮時,王叔瓚一掌拍在她的後腦,把她打昏了過去。

她當時自然萬萬也想不到,一個安排與自己親身父親見面相認的恩人,正是下令要自己性命的人。更加想像不到,自己之所以沒有斃命當場,卻是因為已經失蹤了兩年,自己一直還在找尋的左元敏的關系。

恍恍惚惚間,但覺身子給人吊了起來,幾陣冷颼颼的夜風吹來,她幾次恢覆意識,朦朦朧朧中,看到自己好像有個同伴,對方不知何故也被人吊了起來,但醒著沒多久,接著又沈沈昏去。

一直到左元敏出現在自己面前,她還以為自己在作夢,待得完全清醒,見情況詭異危險,卻又盼望自己最好是在作夢。但人世間的事情,有時……不,大部分的時候,都是不講道理的。希望老天爺主持公道,或是盼望天理循環,報應不爽的,大多數是弱者,或說是相對弱者的一廂情願。並成為無力改變現實的相對強者、社會秩序維護者,用來安慰也約束整個社會脆弱道德觀念的一項工具。

狀況外的李雲夢何其無辜,但一切也都只有聽任擺布了。不過此刻的她,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,估量情勢,左元敏若執意要救自己,下場多半是同歸於盡,一起葬身火海,於是便開口喊道:“小左,小左!”

李雲夢背朝天,臉蛋向著王叔瓚,也就背對了左元敏。她不知左元敏的位置與情況,於是開口喊喊他。王叔瓚知道李雲夢越是多話,左元敏的心情只會越煩躁,當下並不阻止。

左元敏道:“雲姊,別怕,小左馬上過去救你。”王叔瓚聽了只是冷笑,暗地裏仍是不斷地潛運內勁。

李雲夢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是左元敏引起的,說道:“小左,你聽雲姊說,別管我了,你快先走吧!遲了,可就走不了啦!”左元敏不去理她,說道:“王叔瓚,我爹已經被你砍死了,姓左的仇人,普天之下,只剩我一個而已,你我的恩怨,何必扯上外人?你放開她,我就站直了給你砍,要是動上一動,不算英雄好漢。”

李雲夢大驚,說道:“小左,你說什麽?你……你爹?這……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?”左元敏道:“王叔瓚,怎麽樣?要是我現在轉身逃了,你未必能追得上我。用一個不相幹的人,換得仇人一命,還得了寒月刀,動作快了,你還能逃出這個地方。這個買賣不值得嗎?”

李雲夢見左元敏不回答她的問話,便直接問王叔瓚道:“王……王叔,這是怎麽一回事?盟主呢?我爹他人呢?”這段時間以來,她都稱呼王叔瓚為王叔,這會兒急難當頭,情況詭譎,明知他有意要傷害自己,一時之間卻還是改不了口。

王叔瓚怕自己老是不說話,會引起左元敏的懷疑,於是便道:“這個女人的父親是李永年,官彥深恨之入骨,怎麽會說她是不相幹的人呢?我不順道料理了她,難道還讓她以後有機會回來報仇嗎?”李雲夢大驚,說道:“王……王叔,你……你說什麽?”

左元敏道:“官彥深跟李永年有仇,勢如水火,你王叔瓚跟李永年也有仇嗎?”眼睛向四周一瞟,續道:“我不能再等了,如果勢必要同歸於盡,我不如拼死一搏。快快決定!”

王叔瓚道:“好,就依你的辦法,用你一命來換她一命,你過來……慢慢走過來……”左元敏依言上前兩步,說道:“你先替她割了繩索,讓她走,如果她走不出這個火場,那又有什麽用?”

王叔瓚道:“我要是讓她先走,怎麽擔保你不跟著一起逃?”左元敏道:“偏有你這麽婆婆媽媽,不然依你說,該當如何?”王叔瓚想讓他自斷右手,但身邊又沒有其他利器,便道:“不如你挖去雙眼,我就放人。”李雲夢大叫:“小左,不可!”

左元敏怒道:“我毀了雙眼,豈不成了廢人?到時我又怎麽知道你放人沒有?”王叔瓚道:“好,那就便宜你了,只挖去一只眼睛,留下一只,給你看著人質離開。”

這下左元敏再無可以辯駁的地方,只好說道:“那就這麽說定了。”李雲夢大叫道:“小左,我不要你救,你快走,你去跟我父親說,是誰殺我!別在這裏作無謂的犧牲。”李雲夢顯然不相信王叔瓚會信守承諾。

左元敏哈哈一笑,道:“雲姊,我別無選擇了……”看著躺在地上的左平熙,突然有一股想靜靜躺在他背上,閉眼休息的沖動。長久以來,他就希望能夠得到父親的擁抱,那種只有自己的行為成就受到讚賞,內含鼓勵與肯定意義的擁抱,有別於母親無論何時何地,都想摟摟親親自己兒女的溺愛擁抱。

就這麽一回想,左元敏這才想起,霍不同好像從來沒有抱過自己,也沒有打過自己。做錯事的時候,頂多就是遭他嚴厲的責罵,氣氛溫馨的時候,他也頂多摸摸自己的頭。

哪有一個父親不曾抱過自己的兒子?打過自己的兒子的?左元敏的疑慮一掃而空,自己絕對是躺在地上這個人的兒子,也就是左平熙的兒子無疑。

左元敏此刻的心情筆墨難描,見左平熙背上殷紅一片,想起八年前左平翰也是在王仲琦背後突然劈上一刀,如今角色對換,左元敏不願想這是否叫做報應,但無論如何,也不該是王叔瓚來執行。

左元敏呆默一會兒。王叔瓚催促道:“怎麽?快動手啊?該不會事到臨頭膽怯起來了吧?”左元敏回過神來,“哼”地一聲,道:“你看著……”伸出右手食指,便要往自己的右眼插落。

說時遲,那時快,那李雲夢忽然大叫一聲,喊道:“小左,他的手在發抖,他……他沒力氣啦!”左元敏與王叔瓚兩人聽了都大吃一驚,兩眼一擡,四目視線正好對在一起。只是左元敏的一對目光是求證,王叔瓚的兩只眼睛卻透露著心虛。

四周的空氣一時之間忽然間僵住了,王叔瓚知道左元敏已經動疑,可氣的是自己的丹田卻仍然是空蕩蕩的,而要是讓他先動上了手,只怕賠上了性命,一個人也留不下來。但他老早有不要命的打算,所以才會叫兒子先走。現在見苗頭不對,馬上下定決心,手臂一擡,就要動刀。

那左元敏本來還半信半疑,但見王叔瓚肩膀一動,已知李雲夢所言不虛,但王叔瓚手中刀尖距離李雲夢的脖子近,自己兩只手離得比較遠,現在又是對方先動手了,這下如何救得了?他大叫一聲:“住手!”身子如箭離弦,往前沖去。

王叔瓚冷笑道:“殺一個夠本,殺兩個賺一個!”搶在左元敏之前,手腕一動,寒月刀輕輕側了過來,刀刃正好劃過李雲夢的粉頸。

左元敏這一驚非同小可,一招“撲朔迷離”便往王叔瓚打去。王叔瓚連忙提刀上掠,順勢去削他手腕,左元敏右手一翻,從寒月刀底下穿過。王叔瓚大驚,左掌格來,卻被他手上內勁一震,半途酸軟。左元敏這一掌更無阻礙,去勢不停,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胸膛上。

左元敏救人於水火,用上的力道何其深厚,只聽得“碰”地一聲,王叔瓚的身子便有如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,摔在丈外。左元敏一招得手,臉上卻是一臉憂愁。這回他沒忘記趕緊先去撿回落在一旁的寒月刀,接著才急急去探李雲夢的情況。

悶聲不哼的李雲夢,讓他的一顆心蔔通蔔通地劇烈跳動著。待一眼望見她的傷口,左元敏的眼淚立刻掉了出來。王叔瓚這一刀劃得不淺,讓她白皙的脖子上像是平白地多了一張嘴,鮮血不住從傷口汩汩流出。左元敏心慌意亂,在她身邊跪坐下來,伸手去按住她的傷口,只希望血不要一直流出來。便這麽一碰,李雲夢睜開本已閉上的眼睛,虛弱地說道:“幫……我解開……”

左元敏趕緊用刀割去所有在她身上的繩索,明知無濟於事,他還是順便削下衣袖,給李雲夢綁在脖子上,掩住傷口。李雲夢意識逐漸模糊,輕聲道:“你……你的武功……很好……快走……快走吧……”

左元敏絲毫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,說道:“雲姊,我不走啦!我娘死了,好不容易找到的爹也死了,雲姊現在……現在……小左很累,實在很累,小左不想走了……”李雲夢微笑道:“雲姊也……也找到爹了,小時候……我常常聽娘說起爹,一直念著他……想著他……我今天見到了……才知道……才知道為什麽……”

左元敏聽她氣息越來越弱,淚如雨下,根本說不出話來,只聽得李雲夢續道:“燕大哥他……他挨了一掌,現在……現在不知……小左,他說要娶我,我……我一直沒答應……我不答應……”說到這裏,嘴角一揚,微微一笑,身子跟著顫了一下。左元敏拭淚道:“雲姊,你冷嗎?”不待她回答,直接將她摟起,抱在懷中。

李雲夢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,用著只足夠耳語的力氣說道:“小左……雲姊問你,你……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喜歡我?”左元敏不料她有此一問,心頭一熱,說道:“是的,小左喜歡雲姊。”李雲夢續道:“我說的……不是姊弟之間的……姊弟之間的……你想娶我嗎……”

左元敏再也忍耐不住,斬釘截鐵地說道:“小左想要娶雲姊,照顧雲姊一輩子……”李雲夢苦笑道:“傻瓜……雲姊不是清白……清白女子,年紀又比小左……比小左大……再過十年……老了,你就不會要我了……”左元敏趕緊道:“小左不會,小左絕對不會!”

李雲夢氣若游絲,以細如蚊聲的音量續道:“謝謝你啦……可惜……雲姊不能答應嫁……嫁你……你還是找別的女孩子吧……要是我……要是我再年輕十歲,那就……就好了……”說著脖子一歪,從此無聲無息。

左元敏心中一慟,心跳差一點要停止,他先是緊緊地摟了李雲夢一下,接著讓她的頭躺在自己的臂窩裏,細細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,說道:“雲姊,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,我去瞧瞧我父親。”像是怕弄痛她一般,小心翼翼地讓她躺平,還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衫,這才去瞧左平熙。

面對左平熙,那可又是另一番滋味。左元敏將原本伏在地上的他給扳了過來,忽然間他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,猛喝一聲,雙手暴長,扼住了左元敏的脖子。

左平熙居然還沒死,左元敏毫無準備,給他這一扼,也不知道是憂是喜,只是立刻覺得喘不過氣來。反射性地伸出兩手扣住他的手腕,死命地用力往外扳。不過左平熙隨即發現了自己所扼何人,緩緩放松雙手,改去扯他的衣襟胸口。左元敏驚魂甫定,見他滿臉通紅,口唇顫動,像是要跟他說什麽,急忙傾身上前,讓他能好好躺著,同時幫他放松雙手,問道:“你要跟我說什麽?”

左平熙出氣多,進氣少,嘴皮動了幾下,沒能發出聲音來。左元敏側過頭,將耳朵貼上去。左平熙擡起右臂繞過他的後頸,擠出最後幾滴氣力,道:“我的……我的……給……給……”左元敏眼淚又掉了下來,輕聲道:“你慢慢說,慢慢說……”但左平熙終於什麽也來不及說,右臂一松,從左元敏的後頸滑了下來,脖子一仰,攤在地板上。

左元敏轉眼失去兩個親人,失魂落魄地坐起身子,隨手拉了拉,整了整被扯亂的衣襟,但見他死不瞑目,而就是死了,樣貌依舊威猛。左元敏動手幫他將雙眼合上,口中喃喃道:“我知道我的長相與你大不相同,但這不代表我不是你的孩子。霍伯伯也許真如你所說,一直愛戀著娘,但是娘一直沒忘記自己是左家的人,如果我真的不姓左,娘守那十年寡,又守給誰看呢?霍伯伯又如何能忍受與自己的孩子朝夕相處,卻讓他姓別人的姓氏呢?”

頓了一頓,又道:“你在世的時候沒認我,我也沒認你,大家算是扯了個直。現在你死了,在地下與娘相逢,她跟你說明白了,你就會知道我確實是你的孩子,你也會後悔沒認我了。我現在就喊你一聲:‘爹!’希望你能瞑目。”說著,朝著左平熙,磕了一個響頭。

忽然間,躺在一旁的王叔瓚嗤嗤笑了幾聲,接著猛烈咳了幾聲,嘔出幾口血,掙紮著爬了起來。左元敏隨即從悲傷中清醒,提刀跟著起身,說道:“居然還沒死,你的命也真夠硬。”

王叔瓚臉上俱是猙獰的笑意,只是一笑出聲音,就會跟著帶來劇烈的咳嗽,所以他只是皮笑肉不笑,說道:“我還沒這麽容易死,我得親眼瞧瞧,你們早我一步死,嘿嘿……咳……”

左元敏心中恨到極點,臉上卻反而出奇地平靜,淡淡說道:“不必這麽客氣,還是讓晚輩先送你一程吧。”說著,緩緩向他走去。

王叔瓚道:“想殺我?沒那麽容易……”自知無幸,忽然拔腿就往一旁奔去。四周的火勢猛烈,將原本五丈見方的高臺,燒得只剩下四丈見方左右,火舌高竄,沒有外力幫助,絕對不可能毫發無傷地逃出。但見王叔瓚一個箭步,縱身於火場當中,左元敏一楞,停下腳步。

王叔瓚全身瞬間著火,只見他在火光中轉過身子,對著左元敏哈哈笑道:“除了我王叔瓚之外,誰也殺不了我……”死撐站著,就這麽讓烈火啃蝕著他的肉體。左元敏忿忿不平,說道:“還是讓晚輩送你吧!”右臂一擡,將寒月刀拋向半空中,接著右手五指伸出,抓住刀背,右腳向前大跨一步,扭腰使臂,像擲矛一樣,把寒月刀射了出去。

但見寒月刀刀去似流星,不偏不倚地貫入王叔瓚的胸膛,而左元敏加諸在刀上幾百斤的力道,餘勢不衰,拖著王叔瓚的身子,往後飛了出去,瞬間消逝在熊熊火光之中。

左元敏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,隨即轉身回去看父親與李雲夢。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,左元敏細心地移動兩人的屍身,並排在臺子的正中央,盡可能地離開火舌,自己則盤腿坐在一旁,閉目等死。

張瑤光聽從左元敏的話,躲在臺旁的長草叢中。她首先凝神運氣,查探自己有沒有受到內傷,心緒也逐漸平覆下來。過了不久,但見草叢外火光竄起,探頭一看,只見臺下黑綽綽幾道人影奔來跑去,在高臺四周澆油點火。她那個時候就心想:“小左呢?”

張瑤光活動活動筋骨,發現沒什麽異狀,當下膽子就回來了。撥開長草,鉆身出來,這時臺下已空無一人,想來那些人放完火之後,不知為何就離開了。她繞著高臺不住打轉觀察,但臺高火大,只能確定臺上有幾道人影晃動,卻不看不清楚誰是誰。她也很想奔上臺去,卻又怕萬一左元敏已經離開,自己要是又陷入重圍,不免成了累贅。

她不斷地在高臺四周與長草叢之間來回,原因是她也怕左元敏已經脫身去找她而錯過了。隨著火光越來越大,她的心情也跟著焦躁起來,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闖將進去時,突見一前一後兩道人影,從臺上躍了下來,迅速地往另一邊奔去。張瑤光瞧那背影,沒有一個像左元敏的,心想:“臺上就他們兩個人嗎?小左該不會已經離開了吧?”

張瑤光完全不能確認情況,不禁又猶豫了起來,回到長草叢前去等待,便這麽一耽擱,高臺的火勢已然完全失去控制,人如果想要闖進去,除非背上多長一對翅膀。

望著熊熊火光,張瑤光正作沒理會處,突然看到一個人影從大火當中跑了出來,全身著火地摔在地上。張瑤光大吃一驚,趕緊向前奔去一探究竟。卻見一個著了火,模樣像是人形的黑炭,手腳四肢微向上擡,仰天而躺,樣子像是坐在椅子上的人形雕像翻倒在地。

張瑤光待看清楚這人的身材體態不似左元敏之後,頗覺得有些惡心。但轉眼又看到這人的胸口上插著一柄大刀,模樣便像是寒月刀的時候,卻又緊張起來。急忙脫下外衣,當成軟鞭揮去纏住刀柄,接著才用手去拔了出來。

張瑤光將刀拿近,仔細端詳,口中喃喃說道:“寒月刀,這是寒月刀……小左?小左還在裏面……”慌得她當場朝著高臺大叫:“小左!小左!”心中不斷地想著:“怎麽辦?怎麽辦?小左還在裏面,怎麽辦才好?”

雖然身處熱鍋之外,張瑤光卻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,忽然間“啪”地一聲輕響,循聲轉頭過去,只見那個躺在地上的屍身,斷成了兩截,卻仍兀自燃燒不休,令人感到怵目驚心。面對一個人被火燒死的慘狀,張瑤光腦海中不禁跟著聯想,閃過一幕幕不願見到的景象。

她越想越是害怕,連忙用力地甩了甩頭,斷絕此刻腦中所有的念頭。忽見長草叢邊坡上有幾株大樹,矗立筆直,樹上枝幹茂盛,心生一計,提著刀便往坡上跑。到了大樹旁,但見每株樹幹都相當粗大,非有兩人不能合抱,雖然依她之計,樹幹是越粗大越好,可是如果太過了,卻又很麻煩。再往高臺看去,目測兩地之間的距離,每株樹幹的高度,好像有那麽一點不太夠。

但一時之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。張瑤光雙手合十,向著樹木禱祝道:“樹大哥,求求你,求求你順勢而倒,只要你的根還留著,明年還是一樣會再發芽的,救人如救火,拜托!拜托!”

祈禱完畢,張瑤光站在下坡處,雙手緊握寒月刀,說道:“寒月刀,你是神兵利器,這次你若不發威,你的主人可就要死了。”言畢,力貫於臂,一刀便往樹幹上斫去。

只聽得“嗤”地一聲,寒月刀應聲沒入樹幹。只是張瑤光不擅使刀,這一刀進去,力道未能貫徹,刀身便硬生生地卡在樹幹當中。她一連使勁兩次,都沒能將寒月刀重新抽出來,一慌之下,開罵道:“樹大哥,你抓著我的刀幹嘛?我們不是說好了嗎?當真豈有此理!”繞過半個圈子,雙掌奮力拍出,打在樹幹之上。“啪”地一聲,樹幹晃了一晃,樹皮翻了開來。

張瑤光更氣,罵道:“姑娘我就不信,弄不斷你這……棵……爛……木……頭……”說到最後“這棵爛木頭”五個字時,一字一掌,接連五掌乒乒碰碰地拍在樹幹之上,但見木屑亂飛,落葉簌簌而下,樹幹搖晃幾下,終於還是歸於平靜。

張瑤光發勁擊樹,樹既未斷,所有的勁道反而都彈了回來,不但震得她兩手發麻,兩只纖纖玉手,還給木屑割得滿是血絲傷痕。她既氣且急,又懊惱自己沒用,但知道左元敏的一條命,很可能就在此一舉,於是打起精神,重新運起內勁。這次她一鼓作氣,卯足了全勁,結結實實地拍了一掌。

這回發勁若再失敗,只怕永遠也成功不了了。張瑤光清楚這是緊要關頭,當下全神貫註,倏然拍出。這一掌打到樹幹上,居然無聲無息。張瑤光只聽到微微地“喀”一聲,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骨頭斷了,緊接著又聽到細細碎碎如炒豆子般的聲音,由樹幹裏頭發出,這才喜道:“成啦!”飛起一腳,踢在樹幹上。

那樹幹從寒月刀所劈開之處裂開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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